一、天堂点滴
1.北方。一座叫天堂的寺院
月光下一趟趟担水而归的僧人
至少点亮了三盏灯：
勤快，洁净，充实
2.
神圣的上师喜爱好石头
石崖上生长的蓝宝石，玉石
大河边花纹奇异的鹅卵石
有空就去捡
带着学生
花一个下午坐在乱石堆里
专心致志，不论捡到多少
直到黄昏时才归
心上人也是，在西藏
她一次次感叹：
“多好的石头，真想用它
盖一座房子！”
3.
出了果园，要去大哥的家
他在河对岸。是外省人
自行车不知不觉过了吊桥
一路欢快的铃声
大哥觉得弟弟已经长大
后来他让弟弟自己回家
一块块木板铺向对岸
铁索桥在汹涌的大河上摇荡
一阵眩晕，袭上十六岁的心头
他耳边一阵阵回响起果园里
听过的歌
那是一位未谋面的表姐，在录音机
中反复地叮咛：
“记住我的情，记住我的爱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二、 向日葵
1.
是时间，让向日葵来
从库尔勒，还是昭觉？
一团朦胧的白光
像灯笼一样飘向今夜
密封住了守夜者的石屋
一个声音，从去年开始就在说
“顺其自然，好吗？”
这是一个喜欢倾听别人，最近
喜欢倾听自己的人
她“谢绝了华灯下的盛会”
独自品尝着太阳的秘密
“走过很多地方，但去年
我开始爱上石头！”
她在说北方的火焰山
以及西藏，这么烫，又独特
从生活的地方出发
路途太远，“爱石头，但负担太重！”
“因为追求，我开始借助现代工具
一次接一次——飞！”
2.
在欲望之上
哪怕是一尺花布之下
向日葵，携带着经验和力量
盛开在大地的南方
在梧桐树下，芙蓉丛中
看上去十多年的鲜艳
太阳下有三世的风华！
因为向日葵，向导迷了路
在寺院和情人的村庄之间
他握住一位行路人的手：
“请告诉我，我要去哪里？”
3.
从黄昏，情话说到午夜
耳朵出汗，舌头发麻
阳光，对向日葵滔滔不歇
而对露水，却一闪即逝
从高高在上的北方
给平坦的南方写信
一树向日葵，深情而快乐地
赞美那高高在上的太阳！
三、姐妹
1.
在天堂，时间过得缓慢而迅疾
那些劳动的马儿步履沉稳
而执鞭的四姑娘内心焦灼
这是四朵时间之外的花
岁月没有在她们的灵魂中抹去美
却耸立起高高的雪山
圣洁的城市和道路
每一匹马儿都将到达终点——幸福
每一根鞭子都孕藏着爱情
和痛苦
2.
七月。西藏。这是姐妹们的纪元
时间从零开始
她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处女的血液
她们的双唇上只有母亲的吻痕！
3.
南方巨大的水库，适宜浇灌干旱的北方
“那一块明珠，适合配戴在
谁的胸前？”
从日喀则，到江孜，到羊卓雍措
高原的阳光一次次照亮智慧者的额头
谁深情的双眸，在归途中看见吉祥的
彩虹?！
4.
四姐妹在大地上行走
耐心地等待时间要给的
最早醒来的姐姐，得到了蜜和刺
跟着走的妹妹们，受到了沿途的
欢呼
四姐妹因为亲密而最美
因为最美而充满诱惑
她们走过的城市
散发着疯狂的气息
她们注视过的路人
从此无家可归
“开始写长信”，变得烦躁
终生不安
5.
刀子想割断昨天
酒浇沸了今天
“石头的屋子”建在明天
一次叙说，一次跋涉
“我回不来了！”
走多远，就停留在那儿
走一次，就到达目的地
真正的走，将脚印留在心里
每个走过的人，都将、都已到达！
6.
雾中的四姐妹
谁不害怕被你们注视？！
上天选择了四座山
使他们从此爱，寒冷，停止
这被四姐妹诱惑的痛苦的雄峰啊
从此也洁白，挺拔，高高在上！
四、 石头
1.
恩师，教我选择石头
情人，使我爱上了石头
在雅鲁藏布江上
一只鸥鸟像抛上天空的石头
急速地坠向江面
我在船上，思索着这致命的飞翔
2.
命运不让一个人太快乐
用伤痕平衡她的生活
她怀着苦难和幸福
独自面对自己
那个有烧酒的村寨
背靠八月。“丰臀女子”
乘着二月的马车而来
速度一日比一日快
她晕眩，迷睡不醒
在一个叫“小公主”的床上
说着梦话，看不清自己的早晨
3.
冬天到来，昭觉的天阴了
打雷，闪电，暴雨
淋湿了此地的每一个人
死亡，焦躁，流泪，写信
太阳的消息每天都能听到
但看不见光芒
狂风一阵紧似一阵
偶尔停下来
每个寒冷的人都疲惫地睡去
4.
向西，有个虚幻的地方叫
库尔勒
因为偶然以及必然
它进入四月的生活
烈酒和香梨的城市
醉倒了无边大地上的姐姐和妹妹
噎住了吃梨的哥哥
“这第一口，谁说不是最后的
一口？”
四十八个小时，火车自西向东而来
我回家的姐妹，醉卧兰州
早上醒来，她不敢相信
自己睡在命运的床上
丰腴照人！
5.
让我的双唇吮紧你的双唇
请把你生命中所有的病菌给我
让我的肉体贴紧你的肉体
请把那灼烤你灵魂的高烧给我
让我跪伏在你的身前
用我的脸颊给你炽热的双手一份清凉
让我疾病缠身，灾难临头
只要你青春的身心健康，双眸明亮
这个季节，曾经
深情地向我看过一眼
6.
在扎什伦布，因为充满心中的爱情
我对爱人说：
“请你坐在高高的石阶上
接受我对你的跪拜！”
7.
爱你阳光下卷曲的秀发
爱你眉宇间闪烁的光亮
爱你双眸里流动的风情
爱你口唇中轻吐的气息
爱你双手点拨的旋律
爱你双脚走来的真实
爱你胸怀间蕴含的大气
爱你的顽皮以及许多小心思
爱你泥土的故乡
爱你如风的歌喉
爱你心中荡漾的圣水
爱你灵魂中炽热的焰火
尾声
1.
路途上怎样一个喉咙沙哑的歌者
他爱着，写着，唱着
为这大地上盛开的三朵花
向日葵，石头，姐妹
为这姐妹中的一个
他冲击着命运，又顺应着命运
谁让他有这梦中的四姐妹
四姐妹不幸有这穷困的一个哥哥
2.
我渴望乡村古老的大地上，一股
冲天而起的桑烟
它浓烈而又向上的香味
洁净我业障累累的姐妹！
1999年5月15日—10月25日
兰州—成都—天堂寺